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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汪進超】“四書”若何通?“道”該怎么講? ——讀劉強師長教師求包養網站比較《四書通講》

“四書”若何通?“道”該怎么講?

——讀劉強師長包養網站教師《四書通講》

作者:汪進超

來源:《中華讀書報》

時間:孔子二五七一年歲次辛丑玄月廿九日乙卯

          耶穌2021年11月3日

 

同濟年夜學劉強傳授的新著《四書通講》近期由廣西師年夜出書社發布,上市未及兩月,便兩度加印,印數達15000冊,在讀書界惹起了不小的反響。該書的特點在于安身“四書”,旁及“五經”,系統而細密地闡發儒家之“道”。作者以現實關懷追繹儒學脈絡,使“道”在日用包養條件常行間顯現其性命力,又以儒家思惟觀照當下社會,試圖在時代的“失路”中指出那扇“道”的“窄門”。可以說,這本兼具學術性、思惟性與通識性的“四書學”著作,既是一位人文學者“問道”心路的真實寫照,是儒家經典現代闡釋的一次無益嘗試,同時又可視為儒家思惟在遭遇百年批評后“一陽來復”于當代中國的一抹“縮影”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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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代之前,儒學重心在“五經”。學者欲明經義,須以訓詁考據為先。漢唐千余年間,各家注疏層出不窮,解經之作汗牛充棟,故士人治學,有皓首窮經之功。逮至宋朝,批評舊注而另立新說之學風風行,學者亦苦于經注繁雜,欲根究更為易簡的義理之門。南宋朱子踵武前賢,為《年夜學》“格物致知”章作“補傳”,分《中庸》為三十三章并為之注解,以成《年夜學章句》《中庸章句》,又蒐集後人注釋而編訂《論語集注》《孟子集注》,并于淳熙九年(1182sd包養)將四種著作并為一集刊刻于婺州,是為《四書章句集注》。朱子視“四書”為進進“五經”的階梯,并傾注畢生精神進行校訂原文、修正注釋的任務,進而建構了有著深摯思惟性的“綰經學與理學而一之”(錢穆著:《朱子學提綱》,生涯·讀書·新知三聯書店2002年版,第181頁)的學術體系。這一體系的建構,“不僅是其‘私淑諸人’‘尚友前人’的偉年夜結晶,更是一個有著長久歷史和宗教心靈的陳舊平易近族,在人文價值和感性精力上的義理釋放和哲學衝破”(《四書通講·尾聲》)。雖然此后由于慶元黨禁等緣由,朱子思惟曾一度遭遇打壓,其“四書”學亦成為反對者攻訐的對象。但在朱子后學的盡力下,“四書”學逐漸遭到學者及官方的重視。元代延佑二年(1315),進主華夏的蒙古政權規定士人以《四書章句集注》作經問。自此以后,“四書”便一向被作為科舉取士的必考書目,朱子的《章句集注》也成為官方指定的權威注解。至此,儒學研討逐漸進進“四書”時代:“降至清代,‘四書’幾乎演變成為科舉的學問,雖然其間或有消長,但‘四書’學無疑成為宋代以后經學的重要范圍,特別元明時期圍繞經書的議題,絕年夜多數都是花費在‘四書’之上的。”([日]佐野公治著,張文朝、莊兵譯:《四書學史的研討》,萬卷樓圖書股份無限公司2014年版,第311頁)

 

但是,在廢除科舉及“新文明運動”掀起反帝反封建思潮后,儒學遭遇了史無前例的厄運。其間雖賴梁漱溟、熊十力、馬一浮、錢穆等“新儒家”的堅守,使儒學統緒不至斷絕,但在“新青年”們的劇烈攻擊和各種思惟與主義的“擠壓”下,作為“封建統治階級”藉以取士的“四書五經”,也難以防止地成為“痰盂”和“箭垛”,虛偽陳腐、禁錮思惟、阻礙生產力等非議與謾罵何曾斷絕!不過,罔顧事實的狂熱指責并不克台灣包養網不及解決問題,反而裸露出其背后的邏輯謬誤。應當意識到,是統治集團選擇了儒學作為鞏固其集權專制的東西,而非儒學繁殖了專制與虐政。劉強師長教師指出:“良多人帶著這樣的誤解往對待以儒學為焦點的傳統文明,卻完整無視儒學被毀棄之后的比來百余年,功利主義、權要主義、權威主義等不僅沒有在現實中消散,甚至比現代有甜心花園過之而無不及的事實。”(《四書通講·自序》)確如其言,現實的結果是對那些武斷抨擊的最佳回應。實際上,“恰是專制的政權使儒家的全國為公、平易近貴君輕這樣的政管理念不克不及在現實社會中實現,并不斷被曲解。而儒家的經世思惟則一向堅持著對于權力的制約”(干春松著:《儒學小史》,上海國民出書社2019年版,第282頁)。在承載著儒學經義的“四書五經”被“掃進歷史的渣滓堆”后,我們卻驚愕地發現:“我們經常因為對現實的不滿,就把責任‘諉過’給了祖宗和傳統,殊不知,現實的種種弊端,正有很年夜一部門正是毀棄了祖宗和傳統所使然。”(《四書通講·自序》)時至本日,雖然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反思自覺摒棄傳統的做法,意欲從頭認識儒家思惟。但歷史的隔閡、觀念的割裂,甚至是語言文字的距離,都成為橫亙于儒家經典及其蘊含的思惟與當代人之間的重重阻礙。是以,若何解讀儒家經典,“激活”古圣先賢思惟,更主要的,若何凝集更廣的“學緣”,使“道”彰顯在當代人的日常生涯中,于價值體系重建之際發揮其應有的感化,是今朝儒學研討者的責任與任務。而這本嘗試著“破譯”與“解析”那來自遠古的“道”的聲音,盡力地勾畫出那“隱而未顯或許顯而未彰的‘道脈’”的《四書通講》,所體現出的恰是一位當代學者對“人能弘道”“道不遠人”的信心的堅守與踐履。

 

 

近年來,儒學雖遠未回到其應有的地位,但令人欣喜的是,坊間相關的研討結果也在逐漸增多。值得留意的是,就“四書”研討而言,早先著作多是對此中某一種進行單獨注解,以《論語》新注尤眾。這當然是對經典詮釋傳統的延續以及儒學傳播所做出的積極盡力,表白了在經過劇烈的“批孔反儒”之后,人們又開始重視原典析讀,嘗試在對先秦儒學的現代詮釋中從頭認識孔子、孟子等儒家包養條件代表人物。但這種單一的注解與研討,在某種水平上難免形成了儒包養心得學整體思惟脈絡的割裂。這般以來,由朱子樹立的“四書”義理系統及“道統”諸說難以彰明,南宋至清代數百年間以“四書”學為焦點的思惟資源也有孤立散亂之虞。基于是憂,劉強師長教師在完成《論語新識》(岳麓書社2016年9月版)五年之后,又將醞釀已久的通講“四書”的構想付諸包養留言板筆端。如其所言,寫作此書的主要目標即是“從頭梳理貫穿于‘四書’中的‘日用常行之道’”(《四書通講·后記》)。但這一目標的實現洵非易事,作者需求面臨與解決的是“四書”學中的主要難題,即“四書”若何“通”?以及“道”包養網站該怎么“講”?換言之,在“四書”體系內部,《年夜學》《論語》《孟子》《中庸》各有其獨立性,歷來注解也多是在“四書”原有框架下進行注解與闡釋,故而欲打破文來源根基貌以從頭梳理“四書”的思惟理路,需求深摯的學養與較高的理論運用才能。此外,正如《中庸》所言:“正人之道,造端乎夫婦;及其至也,察乎六合。”若何在自我體察的基礎上講述“費而隱”的“道”,防止“過”與“不及”諸弊,絕非易事。就此而言,“包養網評價通講四書”的任務,看似簡單尋常,實則非經一番精研沉思而莫辦。這本三十余萬字的《四書通講》,誠包養感情可謂作者苦心、誠心甚至道心的結晶。

 

起首,與以往“或問”“年夜全”“輯錄”等“四書”注解體例分歧,《四書通講》將《年夜學》《中庸》《論語》《孟子》的原有篇章進行從頭整合,提煉歸納出為學、修身、孝悌、忠恕、仁愛、義權、誠敬、正派、中庸、治平、齊家、教導、結交等十三個主題,又細分為學道、孝道等十八個子目。作者分門別類地引述“四書”中的相關內容,在孔、曾、思、孟“四圣”思惟的彼此參照下,對分歧主題條目進行嚴謹的辨析論證。如第四講“忠恕之道”中,作者為了論證“‘終身行之’唯有‘恕’”的觀點,先以“夫子之道,忠恕罷了矣”引出孔門關于“忠恕”的討論,而后以《論語·衛靈公》中孔子“其恕乎!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的應答表白“恕道”是人的“底線倫理”,接著又順次選取《年夜學》傳十一章“所躲乎身不恕,而能喻諸包養犯法嗎人者,未之有也”,《中庸》第十三章“忠恕違道不遠,施諸己而不愿,亦勿施于人”,《孟子·盡心上》之“強恕而行,求仁莫近焉”等相關論述,以印證“恕道”之淵源有自,且較“忠道”更為主要。在這種漸次的引述與闡釋中,作者對于“恕道”的討論也逐漸深化,進而在“求仁莫近”的話語邏輯下搭建起“恕”與“仁”的意義橋梁,充足彰明其倫理價值。可以看出,這種“以義類聚”的主題討論并非包養感情是簡單的語料堆積,而是在掌握分歧主題思惟脈絡基礎上的融會貫通,義理的闡發恰是在這種融會貫通中得以實現。

 

其次,《四書通講》以“道”貫通十三個分歧的主題,也體現了作者對“四書”若何“通”,“道”該怎么“講”的思慮。孔子曾言:“吾道一以貫之。”(《論語·里仁》)朱子解釋曰:“嘗譬之‘一’便如一條索,那貫底物事便如許多散錢,須是積得這許多散錢了,卻將那一條索來串穿,這即是‘一貫’。”(程樹德撰:《論語集釋》,中華書局2014年版,第339頁)實際上,為學、修身、孝悌等分歧主題便如朱子所說的“散錢”,而那條串穿這些“散錢”的“索”則非“道”莫屬。故而《四書通講》的十三個主題后都綴以包養條件“道”字,表白了作者對于“道”貫穿于日用常行中的懂得。這樣的處理也使得分歧主題間構成“既可獨立支撐,又能彼此勾連,彼此貫通,同時也有一個邏輯上的先后次序遞次和首尾呼應的內在聯系”的整體,以“道”貫之,恰如“索”貫“散錢”,進而“產生一種‘整體年夜于部門之和’的‘格局塔’效應”(《四書通講·自序》)。作者也將這種結構比作一座園子,“回環往復,義脈相通,可瞻前顧后,可左顧右盼”(《四書通講·本書讀法》)。此即所謂“四書”之“通”。而以“道”聯結分歧主題的過程,也恰是“道”得以呈現的絕佳途徑。實際上,我們幾乎無法單獨地就“道”論“道”,這是由“道”的本體特征決定的。王船山言“道者器之道”,以及熊十力“體用不貳”之說也無非是就“道”的這一特征而言的。《四書通講》的十三個主題,十八個子目,觸及個人到社會的種種關系,涵括了修、齊、治、同等諸多層面,使“道”顯現于日用常行中。這種以“道”貫通分歧主題,又在分歧主題的辨析中彰明“道體”的范式,很好地闡釋了“四書”所承載的即體即用之“道”,較為傑出地實現了“四書”的“通講”。

 

除講論“道體”外,本書的結構編排也表白了作者在“歷時”維度上對“道統”或謂包養sd“道脈”的關注。作為全書的有機組成部門,《自序:道的“窄門”》從“四書”的歷史內涵及文明意義等方面帶出朱子“道統”之說,而《尾聲:道脈永傳》則遙應《自序》,在收束十三種“日用常行之道”的同時,細包養俱樂部致地梳理了“道脈”傳遞的內在理路與歷史進程。這般一來,孔、曾、思、孟被放置于堯舜以致程、朱、陸、王的思惟傳統中,“四書”也從頭回歸到儒家經典序列中。在這般巨大而深摯的佈景下,“四書”廣闊的義理空間得以展現,而“道”經久不衰的性命力也得以釋放。

 

 

王陽明嘗曰:“正人不求全國之信己也,自負罷了。吾方求以自負之不暇,而暇求人之信己乎?”如其所言,對于“四書”的閱讀與闡釋,也應當以“求自負”為重要鵠的。就此而論,《四書通講》可謂是一位當代學包養金額者對于“道”的自我確證的實錄。作者自陳台灣包養:“作為一個年輕時深受反傳統思惟影響的曾經的‘新青年’,我不過是可巧在人到中年時,通過謙卑的閱讀和思慮,隱約聽到了來自遠古的‘道’的聲音,然后斗膽將這聲音再做‘破譯’和‘解析’,分送朋友給有緣的讀者罷了。”(《四書通講·自序》)作者曾有“尚幸中年始欲仁”之句,這不僅是與“四書”結緣,與先賢“為友”之際的感歎,更是其內心在久浸經典之后所產生的某種確信。故而《四書通講》中的年夜多數討論,實際上起首是作者與本身的“對談”。從詳盡的字詞訓詁到嚴謹的義理闡釋,都表現出一種謙卑而誠敬的心態。如第六講“義權之道”,作者為了探討“義”的本義與真義,先后從《說文解字》《釋名》《年齡繁露》《孟子》《新書》《禮記》等典籍中征引例證,以作字源學的訓詁考論,進而總結出“儀”“宜”“我”“理”“禮”“節”等闡釋,在分歧含義的彼此參包養故事照中,標舉“義者,宜也”之說。這種“小學”考據雖稍顯死板,甚至在一些以義理為重的學者眼中何足道哉,但從字詞考據出發的辭意解讀與義理闡釋,天然更為厚重,也更令人佩服。正如程子所說:“凡看文字,須先曉其文義,然后可以求其意。未有不曉文義而見意者也。”(《讀論語孟子法包養dcard》)可以說,作者在訓詁考據與義理闡發中對“道”的自負與自證,使得此書在某種水平上成為一本“證道”之書。

 

此外,《四書通講》又可視為一本“辯道”之書,這源于該書所體現出的批評性。在“求自負”的同時,作者又儼然成為一位“辯者”,隨時“辯難”,處處“反駁”。如討論“攻乎異端,斯害也已”時,作者對楊伯峻“批評那些不正確的議論,禍害就可以消滅了”的翻譯提出異議并逐字辯駁,進而得出“專在過火反向的一端用力,就會無害了”的新解。在談論儒家“平易近本”思惟時,作者又批駁以魯迅諸人“孔子思惟為統治者服務”的觀點:“這種只給文字做神奇的‘階級剖析’,完整不顧古漢語修辭本有‘錯綜’之法的思緒,當然絕不費力地把孔子劃到了奴隸主的幫兇一邊,卻也把好好的學問思惟給講歪了,把宅心仁厚的圣賢給爭光了!”包養金額作者還從“四書”及“五經”中大批征引論據,無力地論證了孔、孟等人的“平易近本”“暴政”思惟……此種駁論在書中隨處可見。針對“五四”以來對于“四書”及儒家之“道”包養價格的俗見、誤見與偏見,作者態度鮮明地表現反對,并通過考據、論證及邏輯推理等方法逐一辯駁,提包養站長出本身的見解。也恰是在這種分歧觀念的博弈與張力中,經典的本義得以彰顯。故而作者雖處處“樹敵”,包養一個月卻又“擺佈逢源”:引林語堂《蘇東坡傳》討論“學緣”,引《老子》以證圣賢之“知缺乏”與“自視闕然”,援馬克思·韋伯之言探討“性善”,甚至引《舊約》“貢獻怙恃”之誡以論“孝悌”……凡此種種,皆可見儒家思惟本來蘊涵的某種普適性價值。

 

當然,作為一本當代的“四書”闡釋著作,《四書通講》亦是一本現實之書。作者謹遵夫子“毋意、毋必、毋固、毋我”的教誨,在“沿波探源”以闡明儒家思惟的過程中,將其置于當下社會進行審視,以期抉發“道”的現實意義。故而其于“治平之道”之后論述“齊家之道”,看似與《年夜學》“包養站長修齊治平”之次序遞次相齟齬,然若稍加研讀,便能發現其專心地點。蓋“齊家”所指,本為先秦封建宗法軌制下的貴族之家,即顧頡剛所謂“具有擺佈國之政治之氣力者”,故而《年夜學》所謂“欲治其國者,先齊其家”的理論在當時有其主要意義。《四書通講》于探討“齊家”之前包養網單次討論“治平”,恰是其現實性與當代性的體現。此外,在對“證父攘羊”這一公案的討論中,作者力證“親親互隱”之“直”,并以其反思當代刑法,倡贊“容隱權”與“緘默權”的需要性。這些將儒家思惟置于當下社會進行思慮的做法,包養dcard既體現了作者的現實關懷,也是其以“時”“中”等原則懂得“道”的例證。如其所言:“既然這般,我們就更應該試著做一張陳寅恪師長教師所謂‘清楚之同情’的答卷。一方面‘復盤包養一個月價錢’那些被‘改動’的經典闡釋系統,一方面嘗試‘激活’傳統文明中蘊躲的文明基因,‘賦予’其新的意義和價值。”(《四書通講·治平之道》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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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子曾批評時人解經的不正之風,說:“本卑也,而抗之使高;本淺也,而鑿之使深;本近也,而推之使遠;本明也,而必使至于晦。”(《朱子語類·卷十一》)時至本日,其言猶振聾發聵,惹人深省。實際上女大生包養俱樂部,那未嘗有一息停歇的“道”何曾“遠人”,其隱而不張,晦而不明,乃是人自遠之。當下社會,仍然有不少人彷徨于觀念、價值甚至崇奉的分岔路口而不知所往。故而若何做好經典的當代闡釋,拉近“道”與人的距離,進而在不經意間指明“道”的標的目包養意思的,找到那扇“道的窄門”,無疑是值得深刻且長久思慮的問題。

 

 

責任編輯:近復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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